狗肉之争在权利、法律方面并无太多疑议。一些反对理由也很容易说破,比如,餐桌上的狗来源于偷盗,其实,别说价值较高的宠物狗,就是一只鸡,偷来的也是不合法的,但是,真正的争论不在于偷来的狗是否可以吃,而是作为一个种群,狗是否是人类合理的肉食来源?
反对理由中最突出的一条就是:狗是人类的伴侣动物。这种说法把个体人类与个体狗之间的感情推广到两个种群之间,暗示狗具有某种人性,从而置狗于不能吃的地位。
对于这种感性的推己及人,通过逻辑的、理智的推导,不难发现其缺陷。而且,可以顺带引出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,辨析一个问题,应该是基于权利的严密逻辑推导,还是直接从感性的现象跳跃式的演绎成道德的结论?而情感与理智又会分别通向怎样的目的地?
首先,狗的伴侣性来源于狗的审美、嗅觉、服从等特性,能在多个方面满足人类的需求。这些特性是狗存在的前提。在漫长的历史中,人是狗的驯化者、塑造者,没有人就没有狗,狗这个种群不是独立存在的。
所以,对此,人择原理是一个非常好的视角。人择原理非常复杂,简而言之:正因为宇宙是这个样子的,各种常数如光速,引力常数都是这样的,才能有人类的出现并发问:为什么宇宙是这个样子的。因为宇宙若不是这个样子,就不会有人这种智慧生命来谈论宇宙。
同样的,狗的特性是人类有意识筛选的结果,是狗存在的前提,并不是狗的能动的、有意识选择,否则,在驯养史中,早就被人类抛弃了。所以,这些特性就不能偷换为一种能动的、人格化的品格,上升为“狗之人性”,变成所谓狗与人类缔约、忠诚、集体意识强、爱、服从、贫贱不移等等。
这就如同人类能制造充气娃娃,且与之发生某些密切联系,充气娃娃会发出声音,不反抗,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充气娃娃的器物性,不能因此赋予充气娃娃温顺、服从的人格特征。
其次,整个驯养史,本质上只是人类对工具的改造。这个工具化的过程中,人类并没有考虑过狗的祖先——狼,以及狗本身的利益与主观。当人们的审美、工作等需求通过市场传导到狗的提供商时,为了改变品种性状,选育的过程并不符合所谓的自然之道,亲缘选配、淘汰不符合性状要求的幼犬等手段是残忍的。
作为驯化的成品,狗本身也是悲惨的:当大狗每天挣扎着喘气散热,,两磅重的吉娃娃却因为低温而发抖;小型犬因为骨头成长受限而常常膝盖骨脱臼,它们只有最大的狗的1%体积,却拥有40%的脑积,脑水肿就伴随而来;为保留某些性状如白化,更多的致病基因也随之保留下来;哈巴狗的眼睑下垂并向外翻,常常因为毛的摩擦而使角膜受到感染……这个单子还可列得更长,而这一切,仅仅因为人需要狗的陪伴!
即便从个体来看,到了最终的饲养者手上,为了更好的陪伴人类,加强所谓的伴侣性,阉割、切除声带、带嘴套都方式也普遍存在——其实这哪里是加强伴侣性,不过是强化狗的工具性。
如果工具本身具有人格思考,那么肯定是反对这种改造的,就如外星人改造出长腿人、矮人、长毛人,长尾人,人类会怎么想?从这个角度,如果狗真的具有“狗之人性”,那么它们怎么会承认自己的伴侣性?贵妇怀中弱小的被阉割的吉娃娃,身上既有积累了上万年的驯化残忍,也有主人新施加的残忍。而饲养宠物犬的人群实际上通过市场需求,成为了驯化史中人对狗群体的残忍之源。
结论就出来了,伴侣性来源于狗的特性,而这些特性又源于狗的工具性。所谓的吉娃娃的乖巧,小鹿犬的可爱,金毛能从事多种工作的伴侣性,最终源于工具性,而工具性本身就是残忍的驯化结果。如果真的尊重狗之人性,必然是大型犬只的野化,以及某些畸形的,不适合生存的犬种的灭绝。也就是说,伴侣性本身就包涵了残忍,必然和狼性、狗性,乃至一些人宣扬的“狗之人性”产生逻辑矛盾。
所以,狗是人类的朋友的这个观念本身在逻辑上就是不自洽的,只是一个感情充沛但缺乏理性的比喻,而这个比喻,却几乎是所有“狗权”的基础。实际上,把狗的工具性上升为“狗之人性”正是把人狗之间的个体感情推为种群之间的感情,并作为道德标准强化的重要一环。经过这一步的飞跃,种群之间的感情就成为一个理所当然的道德制高点。但是,显而易见,对于社会问题,对于权利、自由、乃至风俗的辨析,并不能建立在比喻的沙滩上。
当然,狗作为人类的工具的同时,它是活的,有智力,也就是所谓的通人性。不过,人和动物个体之间的感情并非特例,猪与牛的智商不见得比狗低,牛在被杀之前甚至还会流泪,但这都并未影响猪牛作为人类的主要蛋白质来源。
所以,和身边的动物有感情非常正常,但个体感情却不能推及种群,这既缺乏逻辑,又忽略了人的权利与自由下必然的多样性。实际上,从个体感情到种群权利之间的变化过程中,如不能从权利角度来把握逻辑,单凭情感,那么,最终虽然表现为观点的差别,但实质上却是逻辑能力与理性能力的差别。
对于一个社会来说,在具体事务上的判断,最重要的是,应该尊重建立在权利与自由之上的逻辑。因为,在漫长的历史中,相对于人类驯化了狼使之变成人的工具,人类发现的权利与自由更为珍贵。当损害这些东西去取得“狗之人性”的时候,实际损害的,肯定是人。事实正是这样,这种把个体感情强行推及为种群之爱的举动,不过是把爱情、亲情强行推广为阶级之爱的翻版,不过是人间的共产主义扩张到了种群之间。而人,再次的,落到强制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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